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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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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寺位於晏京城郊外一處僻靜幽深之地。

寺廟正門香火繚繞, 鐘聲悠遠綿長,幾株參天的松柏在冬日裏依舊綠葉青蒼,像是一片遠離城中喧囂的凈土。

禪院門前來往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善男信女揣著滿懷的祈願虔誠入院。

晏明月擡腿跨入門欄, 取過香火立上, 跪拜於佛祖之下, 祈願這一路順遂平安。

末了,又擡頭看了眼莊嚴肅立的佛像,思及自己重活一世的奇遇, 應當也是佛祖顯了靈, 叫她能夠再有機會彌補前世的遺憾, 如此, 又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才緩緩起了身。

賀凜靜靜站在門外的樹蔭下, 他向來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祈願跪拜之事在他看來甚是無用,但此刻見晏明月在院中拜了又拜,那副萬分感念的模樣, 不禁讓他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向佛祖許了什麽願望, 甚至心底隱隱期待著, 會不會與他有關。

待回過神來時,晏明月已提著裙擺邁著碎步到了他跟前,微仰著頭朝他露出笑來,正巧一片落葉自她頭頂落下,落於她烏黑的發間, 別在了素雅的白玉發簪旁。

他忽的覺得心頭有些酸脹, 若說他從未信過這些虛無縹緲的信念, 為何此刻會有種心願成真的滿足感。

她就在眼前,探手便可抱入懷中,那雙澄澈的明眸中,映照著他深深望去的模樣,他似乎曾在夜裏無數次念想過,如若有朝一日,她的眼中也能看到自己的身影,那該有多好。

如今,似乎願望成真了,可他並非一個虔誠的信徒。

“王爺,你當真不進去許下心願嗎?”晏明月見賀凜一副出神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歪了歪頭,發間的落葉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一瞬,卻並未落下。

賀凜揚嘴一笑,她嬌俏的模樣險些叫他看花了眼,擡手撚起那片落葉,拿在手中把玩一瞬,轉而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嬌嬌方才在佛祖面前祈求了什麽?”

那些話怎能告知賀凜,但思及自己的心願,晏明月還是露出甜軟一笑,眼珠轉動,別過去頭,俏皮道:“天知地知佛祖知,但王爺不能知。”

落葉自賀凜手中滑落,深邃的眼眸緊盯著她的笑,到底是忍不住擡手捧住了她的臉頰,還是喜歡她燦著眼眸與他對視的樣子,輕聲道:“本王方才已許過心願了,嬌嬌可想知,本王祈求了什麽?”

就著賀凜寬厚的手掌,晏明月忙搖了搖頭:“妾不能知曉王爺的祈願,若是說出來便不靈驗了。”

說罷,又皺了眉頭,氣惱道:“王爺就在外頭這般站著如何婲祈願,如此就更不靈驗了!”

賀凜笑而不答,指骨曲起捏了捏那柔軟滑膩的臉蛋,而後執起晏明月的手,在掌心全數包裹起來。

他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的心願已經達成了,只要她在他身邊,他便甘之如飴。

只是這個小笨蛋不知這一刻他究竟等待了多久,為此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在他身邊一刻,他便要為此守護一刻,她若在他身邊一世,即使是傾盡所有,也要她順遂如意平安喜樂,不負她伴他一世的選擇。

重生回來,晏明月還從未像此刻一般覺得舒心平靜的,她和賀凜似乎開啟了新的篇章,不再冷漠疏離,也逐漸向對方敞開心扉,待到他們七老八十時,興許再想起此刻,也定是會眉眼一彎,露出幸福的笑來。

回程的馬車上,晏明月看著窗外晃過的悠然景色,思緒不禁有些飄遠。

她與賀凜相識於少時,但那時她年紀尚小青澀懵懂,賀凜又生硬古板,整日只知讀書練武。

再到後來斷了聯系,他家中生變一人扛起重任帶兵出征,她也在先帝的駕崩後面臨著各種糟心之事,兩人像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最終卻又再度交合在此。

那賀凜是何時對她動了心,總歸不是在將她迎娶後,在那她那刁蠻又驕縱的冷落下吧。

那會是什麽時候呢。

馬車駛過林蔭小道,晏明月探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城墻後一片竹林青青,間隙中能瞧見青色古宅的房檐一角,甚是眼熟。

她很快憶起那一邊是曾經的延慶王府的方向,位於城門邊上,周圍環著一條蜿蜒的人工河,府邸後有一片人跡罕至的林地。

因著先帝平日只許她出宮前去延慶王府,可延慶王府和宮中也相差無幾,沈悶無趣,更甚有個不怎麽愛說話的大木頭,壓根就不怎麽陪她玩,在她發現那片林地後,便常去那裏玩。

當真是許久未再去過了。

晏明月眼中府上一絲雀躍,忍不住拉了拉賀凜的衣角,欣喜道:“王爺,你可還記得延慶王府後邊,妾曾經常去的那片林地嗎?”

賀凜聞聲看去,自他征戰歸來後,承襲了父親的爵位,並被先帝提拔了位份,這便搬離了延慶王府,此處偏遠更鮮少來了。

晏明月忽的提及那片林地,倒叫他憶起曾經一些趣事,止不住笑意,輕笑出聲:“記得,嬌嬌想去瞧瞧?”

賀凜笑得有些輕挑,眉眼間甚至還帶著幾分嘲笑的意味。

晏明腦海中匆忙一閃,便想起賀凜在那片林子裏撞見過的那回,叫她兩輩子都忘不掉的糗事。

那是她又一次獨身前去林子裏的事情。

蟬鳴鳥叫,微風愜意。

樹林的茂密枝葉隨風而動,發出沙沙的響聲。

晏明月剛在宮中聽聞了五皇兄在外爬了一棵大樹,在上頭瞧見鳥窩中雛鳥的趣事。

宮裏自是沒有能叫她爬樹的地方,五皇兄描述自己爬樹的矯健身姿時神采飛揚,好像他便是全天下最勇猛的男子一般,叫晏明月好生艷羨。

樹那麽高,上頭一定別有一番風景,若是她也能逮著幾只雛鳥回去,說不定還能當個玩寵養在延慶王府,這樣每每來此就不必對著賀凜一張冷硬的臉發呆了。

於是乎,晏明月擼起了袖子,找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欲要攀爬。

因著錯落的樹枝,晏明月雖沒有矯健的身手,但也憑著一身虎勁,三兩下就爬了好幾米高,再到她有些難以上爬時,回看地面,頓時被這從未到達過的高度嚇得小腿直打顫。

上一根樹枝太高,她壓根夠不著,下一根樹枝被她方才一躍彎曲了無法回轉的弧度,這下便是不上不下,只能吊在原地,急得她頓時紅了眼眶。

在樹上僵持許久後,晏明月鼓起了勇氣想要自救,伸直了腳,努力想要夠到一個著力點。

忽有什麽掛住了她的裙擺,哢嚓一聲脆響,她心愛的小裙子就被樹枝給勾破了。

一時間,本就沒遭過什麽大風大浪的她,全然陷入了絕望之中,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撇著嘴卻也只是發出嗚咽的抽泣聲,她知道自己此刻就是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能來救她。

可當她在慌亂之際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一陣走近的腳步聲時,身子又猛地一僵,意識到自己此刻懸掛在樹梢又衣衫破爛的模樣實在狼狽不堪,她又壓根不想叫任何人瞧見她此刻的窘樣,當即就巴不得在此挖個地洞趕緊鉆進去,亦或是直接從樹上摔下去暈過去算了。

可當那腳步聲更近之時,晏明月一低頭,赫然瞧見那快步走來的,竟是賀凜。

為什麽賀凜會在這裏!

因著晏明月今晨一到延慶王府,便將五皇兄所說的爬樹取鳥一事當做自己的英勇事跡顯擺給賀凜聽過了,此刻卻要叫賀凜瞧見她半掛在樹上,這豈不是將她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晏明月頓時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轉為了漲紅,淚水掉得更加兇猛了,全然糊花了臉。

“你不要過來!”

眼看賀凜已是走近,晏明月眼睛一閉,當即大喊出聲,幾乎要破了音。

她的裙擺被刮破了,他此刻出現在樹下,那不就……不就……

不就全給看了去!

太丟人了。

賀凜卻絲毫未能接收到晏明月的抗拒,聞聲一擡頭,一片白花花的肌膚入目,晃了他的眼。

身子一僵,又迅速垂了頭:“長公主殿下,我……什麽都沒看見……”

“你走開!快走開!”

晏明月哭得厲害,什麽沒看見,她分明什麽都看見了,她要治他的罪,要叫父皇誅他九族!

心裏憤恨著,身子微微一動,指尖卻在下一瞬從樹幹上滑了下來,頓時天旋地轉,晏明月幾乎連尖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身子猛然向下墜去,耳旁風聲呼嘯。

“殿下!小心!”

賀凜當即變了臉色,顧不得尊卑,上前就去接人。

樹林的沈寂被少女一聲幾乎走了調的驚呼聲打破:“啊!你幹什麽!”

晏明月跌落在一具硬如堅石的身體上,那痛感也絲毫不比她直接落在地上的輕,身下一聲沈痛的悶哼聲將她換回神來,一睜眼就見自己竟被賀凜扣住了腰身整個人幾乎是趴在他身上的。

晏明月又羞又氣,忙從賀凜的身上爬起來,身子疼得她齜牙咧嘴,可更叫她難過的是自己在賀凜面前丟了臉。

她何曾受過這般委屈,憋紅了一張臉,轉過身去連看也不想看賀凜一眼,語氣還帶著幾分哭腔呵斥道:“放肆!本宮要砍你的頭!”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後一件湛藍色的衣袍從後面遞了過來,賀凜沈著嗓子低聲道:“殿下恕罪。”

這沈悶的聲音,仿若還當真信了晏明月那毫無威懾力的降罪一般。

晏明月一楞,垂眼瞧見自己的裙擺被刮破,一路開叉幾乎到了腰身,內裏的內襯輕薄透明,一條裂縫將她腰身一抹白皙裸露了出來。

晏明月連忙伸手想要捂住裂縫,但細嫩的手心卻無法完全擋住,只能咬著牙一把搶過賀凜遞來的外袍。

賀凜的衣袍帶著令人驚慌的熱燙,獨屬於男子的氣息灌入鼻腔,叫晏明月身子發軟,一想到這是男子的衣袍,便羞得沒法將衣袍貼近自己的身子。

可她此刻這副模樣哪還有別的選擇,眼眶堆滿了淚花,最終只得將衣袍堆在腰間,這才勉強將破損的一處遮了去。

真是倒黴到家了,倒黴便罷了,這副狼狽樣還被賀凜瞧了去,心下又更加委屈了幾分。

但到底是從樹上安全下來了,晏明月此刻還心有餘悸,那股子心慌褪去後,緩緩轉過身來,惡狠狠瞪了賀凜一眼,兇道:“你看見什麽了!”

“未曾瞧見什麽。”賀凜應聲很快,垂著頭,嗓音帶著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暗啞。

語畢後,那雙黑眸又緩緩轉動了分毫,從一抹白皙中移開了視線,微微側過頭看向了一旁的樹梢,唯有上下滾動一番的喉結,暴露了他方才無意窺見的光景。

賀凜向來沈悶古板,晏明月自然也是仗著他這好欺負的呆瓜性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橫行霸道,見賀凜沒說什麽,她也料他不敢將她的糗事說出去,這便又微微昂起頭來,將衣袍又拉緊了幾分,趾高氣昂道:“你不許對旁人說起今日之事!”

賀凜聞言,忽的將視線擡起,毫無征兆地同晏明月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晏明月被這道沈著又深邃的神色一瞧,又頓時沒了氣勢,委屈地撇著嘴,紅著臉閃著淚光,像是遭了欺負一般。

這副我見猶憐的嬌柔模樣落入賀凜眼中,那原本淡然深沈的神色便有些變了味,眼眸滲出幾分難耐的炙熱,隨後又微不可聞地輕嘆一口氣,知曉自己再看下去,就快把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給急哭了,這才緩和了幾分神色,垂下眼簾不再與她對視。

“好,不說。”

回憶在此便終止了。

晏明月僅是依稀記得,後來自己又兇巴巴地訓斥了賀凜一番,明明是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英挺少年,硬是在她的嬌蠻下,被訓得擡不起頭來。

又是砍頭又是誅九族的,童言無忌,她也只是仗著自己高貴的身份,嚇唬賀凜罷了,甚至心裏更怕賀凜管不住自己的嘴,將她這糗事給說了出去。

不過晏明月忽的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了,賀凜當真是這般好欺負之人嗎,為何現在他一點也不像從前了,還老是欺負她。

想到這,一擡眼便對上了賀凜意味深長的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嗓音醇厚:“看來嬌嬌是憶起那事了?”

晏明月眸光一閃,頓時紅了臉,杏眸瞪向賀凜,惱怒道:“不許提那事!你後來有沒有將此事告訴別人!”

賀凜以往的確是讓著晏明月,小姑娘嬌蠻,他也樂得退讓,每每見她趾高氣昂在自己面前指使他這樣那樣,他倒覺得她可愛至極,像一只驕傲的白天鵝,最好能一直都這般單純又無慮。

只是後來,他的一退再退,竟險些將人給弄丟了,再將她攏回到身邊,此刻倒是覺得,與其讓著她,倒不如欺負她,見她每每被自己欺負得又羞又惱的樣子,心尖總有股難耐的火,燙得他心頭酥麻。

賀凜帶著寵溺的笑搖了搖頭,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不敢說,怕長公主殿下砍本王的頭。”

“賀凜!”

晏明月氣得黛眉皺起,胸口止不住地上下起伏,他當真是越來越無賴了,怎可將兒時的童言拿來笑話她!

賀凜見自己莫不是又要玩過火了,忙又斂了笑意,正色道:“不說了,本王住嘴,那事未對任何人道過,很快本王自己也會忘了的。”

晏明月聞言,這才緩了些面色,沒好氣地看了賀凜一眼,又垂眼攪了攪手指小聲道:“不告訴別人便是,倒也用不著忘……”

賀凜微微挑眉,饒有趣味地看著晏明月嬌嫩的臉龐由白逐漸染上緋紅。

“嗯?”

“當是……只有你我知曉的秘密。”

秘密啊。

賀凜眸光頓時深沈了下去,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看著眼前羞紅了臉的嬌人兒,眸子裏蘊著熱燙的情愫,像是就要抑制不住一般,終是俯身湊近了去,將她近在咫尺的眼睫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她當真是越來越會撩撥他的心緒了。

正欲說些什麽,忽然一陣怪異的聲響在耳畔閃過。

賀凜神色一變,眸中柔色頓時化為寒霜戾氣,一把拉住拉住晏明月,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手腕折斷。

眼前天旋地轉,晏明月整個人被順勢拉下趴倒在了馬車的軟墊上。

來不及驚呼出聲,咻的一聲,一支箭羽從馬車的窗戶射了進來,紮在了她方才坐立時身後的馬車壁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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